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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约好在我家看电影。我开门，她没像往常一样扑进来，而是背着手，脸上有种抑制不住的、像小孩子藏了秘密似的笑意。
“你先坐下，”她把我按在沙发上，“闭上眼睛。”
我笑着照做，心里猜着，是买了什么新奇的礼物，还是又学了什么逗我开心的新把戏？房间里很静，我听见她走开的脚步声，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动静。片刻之后，一声略显生涩的钢琴声，叮咚地响了起来。
就那么几个音符，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心里那片最安静的湖。太熟悉了。是我和她在一起之后，第一次去看电影，散场后，街头那家音像店里循环播放的曲子。那天我们没打车，就沿着昏黄的路灯慢慢走，哼着这旋律，她的手心有点汗，我却攥得更紧。后来，它成了“我们的歌”。
我睁开眼。她坐在墙角的电子琴前——那是我几年前心血来潮买的，早已蒙尘——身子微微前倾，低着头，极其专注地看着琴键。她的背影绷得有些紧，肩膀的线条透着一股紧张的认真。那琴声断断续续，节奏不算稳，偶尔还会磕巴一下，有一个音符明显按错了，她停顿了半秒，轻轻吸了口气，又固执地接了下去。
我就那么看着她，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。原来那些神秘的时刻，那些躲闪的眼神，都是在和这些黑白键较劲。我仿佛看见她趁着午休，对着手机上的简易琴谱，用手指在办公桌上无声地练习；看见她周末一个人关在房间里，反复弹着那几个总也弹不顺的小节，或许还会懊恼地拍拍自己的手。她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，做事常常三分钟热度，学个吉他没几天就嫌手疼放弃了。可为了这首曲子，她偷偷坚持了这么久。
一曲终了。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，并不圆满，甚至有些仓促。她转过身，脸涨得红红的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，那里面有期待，有羞涩，还有一丝如释重负。
“怎么样？”她小声问，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的颤抖。
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只是走过去，紧紧地抱住了她。她的耳朵贴在我的胸口，能听见我擂鼓般的心跳。我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，闻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、让我安心的味道。任何语言在那一刻都显得苍白。说“很好听”？不，那根本不是好听与否的问题。我听到的，不是一首曲子的演绎，而是一颗心，最笨拙、最真诚的剖白。
后来她告诉我，起因是有次我们路过琴行，我看着橱窗里漂亮的三角钢琴，随口说了句：“小时候最遗憾的就是没学会钢琴，要是能亲手弹一首喜欢的曲子给爱的人听，该多浪漫。”说者无心，听者有意。她就把这话悄悄记下了，然后开始了一场“地下行动”。她说最难的是左右手配合，练得她头昏脑涨，好几次都想把琴谱撕了。她还给那首曲子设了倒计时，是我们认识一周年的日子，她想在那天给我惊喜。
“你弹错了一个音。”我后来有时会故意逗她。
“啊？哪个？我怎么没听出来？”她总是很认真地追问。
“不告诉你，”我笑着捏捏她的脸，“那个错的音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。”
我说的是真心话。那个小小的瑕疵，像玉石上天然的纹路，让整首曲子变得独一无二。它提醒我，这美妙的旋律背后，是一个愿意为我付出时间和耐心，去挑战一件她不擅长的事情的爱人。完美无缺的演奏，我在唱片里听得多了，但唯有这首磕磕绊绊、带着杂音的《我只在乎你》，是这世上独一份的，是任何钢琴大师都无法复制的。
那架旧电子琴，后来被我们仔细地擦干净，摆在了客厅显眼的位置。它不再是一件闲置的家具，而成了一座小小的纪念碑，纪念着爱意最质朴、最动人的形态。她至今也没有成为钢琴高手，只会弹那么寥寥几首曲子，而且每一首，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一两个顽固的、改不掉的小错误。但我爱听极了。
每当夜色弥漫，她偶尔会坐在琴凳上，为我弹起那首定情曲。琴声依旧不算流畅，可在我听来，比任何交响乐都更磅礴，更悠扬。那一个个音符，早已不是简单的Do Re Mi，它们是她偷偷练习时洒下的光阴，是她想让我快乐的那份执拗，是把我们生命紧紧缠绕在一起的，看不见的丝线。
原来，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，不是“我爱你”，而是“我为你学了一首歌”。而生活里最深的浪漫，就藏在这份“为你而来”的笨拙里，恒久地，温暖着我的往后余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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