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科创业网飞科创业网

秋天的枫叶,再也没人陪我捡

    那年的枫叶,红得特别早。

    才刚进十月,山脚下那几棵老枫树就已经披上了一身绚烂。早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过来,每一片叶子都像是透明的,脉络清晰可见,边缘还挂着露珠。我站在树下等小北,手里攥着两个牛皮纸袋——这是我们捡枫叶的第十年。

    小北是我发小,从穿开裆裤就认识。我们住的那个北方小城,秋天特别短,枫叶红不了几天,一场雨一阵风,就全落了。所以每年枫叶最红的那几天,我们都会约着去城东的老君山捡叶子。不是什么高雅爱好,就是觉得那些叶子好看,红的黄的,深深浅浅,像把整个秋天都收在手里。

    “今年叶子特别好。”小北跑过来,喘着气,鼻尖冻得有点红。她总是迟到,我习惯了。

    我们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山上走。落叶在脚下沙沙响,厚厚的一层,踩上去软绵绵的。小北蹲下身,小心翼翼地捡起一片火红的枫叶,对着阳光看:“你看,这片像不像小手掌?”

    确实像。五个尖尖的角伸展着,颜色从叶柄的深红渐变到边缘的橘红,阳光一照,简直在发光。她轻轻把它放进纸袋里,动作很轻,像是怕碰碎了什么。

    半山腰有棵特别大的枫树,树干要两个人才能合抱。树底下有块平整的石头,我们叫它“休息石”。每年走到这里,都会坐下来歇会儿。那天也是,小北从背包里掏出保温杯,倒了两杯热茶。茶是茉莉花茶,香味混着枫叶特有的清苦气息,成了我记忆里秋天的味道。

    “你说,等我们八十岁了,还会来捡叶子吗?”小北突然问。她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里慢慢散开。

    “当然来啊,”我笑了,“到时候你得拄着拐杖来,迟到了我可不等你。”

    她也笑,眼睛弯成月牙。那时我们都觉得,这样的秋天会一直继续下去,就像山上的枫树,年年都会红。

    小北捡叶子很讲究。她不要完全红的,专挑那些红黄相间的,说那样的叶子有层次感。也不要太完整的,稍微有点虫咬的痕迹更好,“这样真实”。她能把每片叶子的来历都讲出来——这片是在哪个拐角捡的,那片是风吹下来正好接住的。我的纸袋总是装得满满的,她的却只有薄薄一层,但每一片都是精挑细选。

    “你看这片,”她举起一片形状奇特的叶子,“像不像蝴蝶?”确实,那片枫叶的两个主叶瓣特别大,旁边的三个小叶瓣几乎看不见,真像展翅的蝴蝶。

    下山时已是傍晚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纸袋里沉甸甸的,装满了这个秋天。我们约好下周再来,趁叶子还没落光。

    可那个下周,永远没来成。

    小北的父母要去南方工作,举家搬迁。消息来得突然,前后不到一个星期。她走的前一天,我们又去了一次老君山。那天阴着天,风很大,枫叶已经被吹落大半,树上稀稀拉拉的,地上却铺了厚厚一层红毯。

    我们没怎么说话,只是默默地走,默默地捡。她比平时捡得多,纸袋很快就满了。走到那棵大枫树下时,开始下雨了。秋雨细密冰凉,打在残存的叶子上,发出沙沙的响声。

    “明年枫叶红的时候,我可能回不来了。”小北说。雨滴从她的刘海滑下来,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

    我把自己的纸袋递给她:“这些都给你,南方的枫叶没咱们这儿的好看。”

    她接过去,紧紧抱在怀里。

    后来我常想,如果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捡枫叶,我可能会多说些什么,或者至少好好道个别。可现实就是这样,很多重要的时刻,发生时都平平无奇。

    小北刚走的那年,我们还通信。她说南方的秋天来得晚,枫叶也不够红,总是黄不黄绿绿的。她说她把带去的枫叶都夹在字典里,压得平平的,想家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。再后来,信越来越少了。我们都上了不同的中学,有了新的朋友,新的生活。时间这东西,悄无声息地就把人推着往前走了。

    如今十年过去了。我还是每年枫叶红的时候去老君山,还是带着两个牛皮纸袋,只是另一个始终空着。山还是那座山,树还是那些树,枫叶也还是一年红过一次。我学会了像小北那样仔细挑选,专挑红黄相间的,稍微有点瑕疵的。有时看到形状特别的,会不自觉地想说“你看这片”,然后才意识到身边没人。

    去年在山上遇见个老人,他也一个人在捡枫叶。我问他是做标本吗,他摇摇头,说老伴生前喜欢枫叶,他每年都来捡一些,回去撒在她墓前。

    “最开始那几年,难受得不行,”老人说,“现在好多了,就是习惯性地来看看,好像她还在家里等着我带叶子回去。”

    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慢慢走远,手里那个布袋子装得鼓鼓的。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十年来我一直无法停止这个习惯——不是固执,不是不肯放手,而是有些东西已经长在了生命里,成了自己的一部分。就像呼吸,不需要刻意记着,但一直在继续。

    今年的枫叶又红了。我依然会去,依然会带两个纸袋。也许有一天,我会遇见另一个捡叶子的人,也许不会。这都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,每当秋风起,枫叶红,我就会想起那个鼻尖冻得红红的女孩,想起她举着叶子对着阳光看的样子,想起她说的“像不像小手掌”。

    山上的枫叶年年红,只是再也没人陪我捡了。但那些一起捡过的秋天,那些装在纸袋里的时光,都好好地收在记忆里,像压得平平的枫叶标本,颜色或许淡了,形状却一直都在。

未经允许不得转载:飞科创业网 » 内容均为网友投稿,不排除杜撰可能,仅可一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