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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刚加完班，拖着像是灌了铅的双腿回到我租住的那个小公寓。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，城市的灯光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斑。这座南方城市，我已经来了三年，工作渐渐稳定，也交了一些朋友，但每当这种阴雨的夜晚，独自一人对着窗户吃饭时，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还是会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。尤其是，想他。
我和他，是标准的异地恋。他在北方的那个干燥明亮的城市，我们之间隔着将近两千公里的距离。手机成了我们的鹊桥，每天的早安晚安，分享的午餐照片，下班路上的语音通话，构成了我们恋爱的主要框架。我们习惯了在屏幕里看见彼此的脸，习惯了在信号不好时焦急地“喂喂喂”，也习惯了在挂断视频后，看着漆黑屏幕里自己失落的倒影，默默叹一口气。
那天晚上也是如此。我们照例视频，他那边天气很好，还能看见窗外未暗的天光。他兴致勃勃地跟我讲他今天工作上解决的一个难题，讲他周末要去和朋友打球。我听着，笑着应和，但情绪不高。挂了视频，大概九点半，屋里安静得能听见冰箱的嗡嗡声和窗外的雨声。我给自己热了杯牛奶，蜷在沙发里，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，心里空落落的。特别想他，想他能在我身边，哪怕只是不说话，一起看看电视也好。但这种念头，在异地恋里是奢侈的，想想也就罢了，通常我会找点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。
十点左右，手机又响了。我以为是他睡前忘了说什么，拿起来一看，果然是他的视频请求。接通后，画面里的他好像是在户外，光线很暗，背景看不太清，有点晃动。
“喂？你还在外面？”我问。
“啊……嗯，出来买个东西。”他的声音夹杂着一点微弱的电流声和……风声？“你干嘛呢？”
“准备洗漱睡觉了。你那边风好像很大，冷吗？”
“还行，不冷。”他笑了笑，画面晃得更厉害了，好像他在走路。“就是想看看你。”
“我们不是刚视频过嘛。”我失笑，心里却因为他这句有点黏糊的话而泛起一丝甜意。
“刚才是刚才，现在是现在。”他理直气壮地说，镜头始终对着他自己的脸，背景一直虚化着。“你到窗边来。”
“啊？干嘛？”我愣了一下。
“到你卧室的窗边来，看看外面。”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。
我心里嘀咕着“搞什么鬼”，但还是握着手机，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走进了卧室。我的卧室窗户正对着楼下小区的大门和一小片空地。
“我到了，窗外怎么了？黑漆漆的，除了路灯和雨，什么也没有。”我一边说，一边下意识地朝楼下望去。
就在那片被昏黄路灯照亮的、湿漉漉的空地上，站着一个人。
一个非常、非常熟悉的身影。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，穿着那件我给他买的、他常穿的深灰色外套，正仰着头，朝我的窗口望来。手机屏幕的光，隐约照亮了他带笑的脸。
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。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，然后又疯狂地跳动起来，撞击着胸腔，发出擂鼓般的响声。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，耳朵里嗡嗡作响。
我僵在原地，眼睛死死地盯着楼下那个身影，又猛地看向手机屏幕。屏幕里，他还在笑，背景不再是模糊的黑暗，而是我熟悉的楼下那片光景。
“看……看到了吗？”他的声音带着笑意，从手机听筒和楼下的雨幕中，双重地、轻微不同步地传入我的耳朵。
我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巨大的、难以置信的惊喜像海啸一样淹没了我。我猛地挂断了视频，几乎是踉跄着转身，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好，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。拧开门锁的手抖得厉害，试了好几次才打开。也等不及电梯了，直接就从楼梯往下跑。
一层，两层……我的心跳声和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。脑子里乱糟糟的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：是他吗？真的是他吗？他怎么会在这里？他不是应该在两千公里之外吗？
当我终于气喘吁吁地冲出一楼楼道门，站在屋檐下，隔着细密的雨帘，真真切切地看到那个撑着黑伞、含笑望着我的人时，所有的不确定都消失了。
真的是他。
我忘了打伞，也忘了自己只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和一只没穿好的拖鞋，就那么傻傻地、一步一步地走进雨里。冰凉的雨点落在我的头发上、脸上、手臂上，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冷意，整个人都被一种巨大的、不真实的暖流包裹着。
他快步迎上来，用伞严严实实地罩住我。我仰起头，看着近在咫尺的他，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，眼角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，但那双看着我的眼睛，亮得惊人，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和温柔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来了？”我的声音是哑的，带着哭腔。
他伸出手，用温热的手指轻轻擦去我脸上的雨水和……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。
“想你了，就来了。”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，轻描淡写，仿佛跨越千山万水只是一次下楼散步那么简单。
然后，他把我紧紧地、紧紧地拥入怀中。他的外套带着室外的凉意和风尘仆仆的气息，但他怀抱的温度却是那么真实而灼热。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，听着他和我一样急促而有力的心跳，积攒了许久的思念、委屈、孤独，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滚烫的泪水，汹涌而出。我抓着他的衣服，在他怀里哭得像个走丢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。
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更紧地抱住我，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小动物。
过了好久，我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，从他怀里抬起头，抽噎着问：“你……你什么时候决定的？怎么不告诉我？”
他拉着我走到屋檐下，收起伞，依旧握着我的手。“上周就定了。看你最近情绪不高，视频里总有点蔫蔫的，就想过来给你个惊喜。请了两天假，加上周末，买了最早的航班。”他顿了顿，笑着说：“一路上都在想，你看到我会是什么表情。刚才在楼下给你打视频，差点没憋住笑出来。”
我看着他，又想哭又想笑。原来我那些细微的情绪，他都看在眼里，记在心上。原来他所谓的“出去买东西”，是在我楼下的冷风细雨里，策划了一场跨越千里的“突然袭击”。
我们上了楼，回到我那个小小的、却因为他的到来而瞬间变得无比温暖和完整的家。他放下简单的行李，洗去一身风尘。我们挤在那个对于两个人来说有点小的沙发上，盖着同一条毛毯，他的手一直握着我的。
没有去看电影，也没有去规划明天要做什么热门景点。我们只是靠在一起，说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，分享着各自生活中那些来不及在视频里细说的琐碎。他吐槽公司食堂难吃的土豆炖鸡块，我跟他讲我养的那盆多肉好像又长了一片新叶子。窗外雨声渐歇，屋里灯光暖黄，时间仿佛慢了下来，流淌着一种踏实而幸福的质感。
那一刻，我深刻地体会到，异地恋所有的苦涩和等待，在见面的这一刻，都是值得的。那些靠电波维系的思念，那些一个人度过的节日和生病时的无助，那些在深夜里蔓延的孤独……在真切的拥抱和触手可及的体温面前，都变得微不足道。
他带来的，不仅仅是他自己，更是一种确凿无疑的证明——证明我们的爱，足以对抗距离，证明所有的等待，终将迎来回响。
后来他告诉我，他站在我楼下，看着我家窗口透出的灯光时，心里也在打鼓，怕我突然出门丢垃圾撞见他，怕这个惊喜搞砸。他说，当他看到我出现在窗口，那张写满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脸时，他觉得一路上所有的奔波和劳累，都值了。
那个夜晚，成了我记忆里最明亮、最温暖的一个坐标。它提醒着我，爱 indeed 能创造奇迹，哪怕这个奇迹，只是一个人，不顾一切地，突然出现在你的楼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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