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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等不起。市场不等人，机会稍纵即逝。那天晚上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，盯着天花板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，却又让我脸上火辣辣的——找亲戚朋友借。这开口借钱，比干活累多了。得放下脸面，得承受可能被拒绝的尴尬。心里挣扎了好几天，最终还是那股子不甘心占了上风。我硬着头皮，捏着手机，开始一个一个地拨电话，发信息。
第一个打给我大舅。大舅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，攒点钱不容易。我结结巴巴地把想法说了，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我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然后，我听见大舅说：“娃，你想干事，这是好事。大舅没多大本事，给你凑两万，你别嫌少。” 挂了电话，我鼻子一酸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接着是我发小，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。他在外地打工，听说我的事，二话没说：“缺多少？我这儿有三万，你先拿着用，啥时候有了啥时候还，不急。” 他的话简单、干脆，却像一股暖流，瞬间涌遍我全身。
还有我堂姐，她自己家里也紧巴巴的，听说后，把她准备给孩子交学费的一万块钱先拿给了我，反复叮嘱：“一定要干成啊，姐相信你。”
我那岳父，平时话不多，知道后，把他退休金存折偷偷塞给我媳妇，说：“我知道他难，这钱放着也是放着，先拿去用。”
就这样，你一万，他两万，三万的……像燕子衔泥一样，一点一点地，竟然真的凑够了十五万。拿着这些沉甸甸的钱，我的手都在抖。这哪里是钱啊，这分明是亲戚朋友们一颗颗滚烫的信任的心，是一份份沉甸甸的期望。我在心里暗暗发誓：这厂子，不光是为我自己开的，也是为了所有帮过我的人开的，我必须干出个样来！
钱一到手，我立刻像上了发条的陀螺，忙活起来。租厂房、跑手续、买机器……那台最重要的二手数控车床，是我和一个师傅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，从邻省拉回来的。安装、调试那段日子，我几乎吃住都在厂里，满身油污，手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。累了，就在角落的旧沙发上眯一会儿；饿了，泡碗面对付一口。看着空旷的厂房里，机器一台台立起来，发出轰鸣声，那种感觉，就像看着自己孩子一点点长大，再苦再累，心里也是甜的。
开工那天，没有鞭炮，没有庆典，只有我和雇来的一个老师傅。当第一块毛坯料被送进机器，伴随着有节奏的切削声，第一个亮晶晶的零件加工出来时，我拿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零件，看了又看，摸了又摸，眼眶湿了。它不光是一个合格的零件，更是我梦想照进现实的第一个信号。
起初，订单不多，也不稳定。我既是老板，也是技术员、采购员、推销员。白天在外面跑业务，陪笑脸，磨嘴皮子；晚上回来跟着师傅一起赶工，保证产品质量和交货期。记得有一次，为了赶一批急活，我们连续干了三十多个小时，困得实在受不了，就用冷水冲把脸。交货的时候，客户看着我们通红的眼睛和布满油污的工作服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：“小伙子，实在。以后有活，还找你们。”
就因为这份实在和过硬的质量，慢慢地，我们的口碑做起来了。老客户介绍新客户，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，虽然都是小单，但积少成多，厂子开始有了稳定的现金流。第一个月，我们勉强保本；第三个月，我们有了微薄的盈利；到了半年的时候，我们已经还清了第一批，也是利息最高的两笔借款。
那天，我特意取了现金，用红包装好，先去还了我大舅的钱。当我把那个厚厚的红包递到他粗糙的手里时，他推辞着不要，说让我先紧着厂子用。我紧紧握住他的手，说：“大舅，厂子已经缓过来了，这钱您必须拿着。没有您当初那两万，就没有我的今天。” 大舅看着我，眼圈也红了，喃喃地说：“好，好，娃有出息了。”
接着，是发小，是堂姐，是岳父……每还清一笔钱，我都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一分，心里的那份感恩，却更加厚重。他们收到钱时，无一例外地都先问我厂子怎么样，钱够不够用，没有一个人急着催我还钱。这份情义，我这辈子都忘不了。
现在，我的小厂已经步入了正轨，雇了七八个工人，机器也添置了几台新的。虽然还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，但至少，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，也没有辜负那些在我最困难时伸出援手的人。每年过年，我都会把他们请到一起，热热闹闹地吃顿饭。饭桌上，我不再是那个愁眉苦脸借钱的人，我可以挺直腰板，和他们聊聊厂里的发展，未来的规划。
回望这段跌跌撞撞走来的路，我深深地感到，我收获的，不仅仅是一个能赚钱的厂子。我收获的，是人间最珍贵的信任和温情。是亲戚朋友们用他们的善良和支持，为我搭起了一座通往梦想的桥。这笔钱，还得清；这份情，一辈子也还不完。它就像厂里那些机器运转的润滑油，让我的事业之路走得更顺畅；它也像一盏温暖的灯，永远亮在我心里，提醒我，无论以后走到哪一步，都不能忘了来时的路，不能忘了那些在黑暗中给我光亮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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