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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他看电视的专用位置。沙发右边那个位置，靠背已经被他坐得微微凹陷下去。茶几上还放着他的老花镜，镜腿上缠着透明胶——那是他自己修的，说这样戴着更牢靠。
我爸是个特别恋旧的人。这台电视还是五年前我硬给他换的，之前的旧电视修了三次他都舍不得扔。新电视到家的那天，他围着转了好几圈，嘴里嘟囔着：“现在的电视薄得像张纸，哪有我们那时候的厚实。”可没过两天，他就开始得意地跟来串门的老伙计炫耀：“这是我闺女给买的，4K的，清楚得很。”
他最喜欢看战争片和历史剧。每天晚上七点半准时打开电视，遥控器在他手里就像个指挥棒。音量永远固定在18——他说这个数字吉利，声音大小也正好。有时候看着看着就打起盹来，头一点一点的，手里的遥控器却还握得紧紧的。我妈总笑他：“电视开着，人睡着了，这不是浪费电吗？”他就会突然惊醒，揉揉眼睛说：“谁说我睡着了？刚才那段我都看着呢。”
去年冬天，他的关节炎犯了，手指不太灵活。我发现他按遥控器的时候总是很费力，特别是换台键，要用力按好几次才行。那个周末，我特意去商场给他买了个大按键的老年专用遥控器。他嘴上说着“花这个钱干嘛”，可眼睛里都是笑意。第二天我哥来家里，他立刻拿出新遥控器显摆：“看看，我闺女想的周到吧？”
其实我知道，他最喜欢的不是看电视，而是我们陪他一起看。每次我回家，他总会把遥控器递给我：“你来选，你看什么爸就看什么。”可我知道他其实看不懂现在的综艺节目，看着看着就要问我：“这个人在干什么？为什么他们要跑？”我就得一边看一边给他解说。
上个月，他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，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。但每天傍晚，他还是会让我扶他到沙发上坐一会儿，把遥控器握在手里。有时候电视开着，他却只是盯着屏幕发呆。有一次我听见他小声说：“以后要是想我了，就看看电视，我都在这里。”
他走的那天早上，还靠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早间新闻。临走前，他把遥控器整整齐齐地放在电视柜上，对我说：“晚上记得把天气预报录下来，明天要降温。”
现在，这个遥控器还放在老地方。我每天都会擦一擦上面的灰尘，电池也还是满格的。有时候深夜睡不着，我会走到客厅，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，拿起那个遥控器。上面还留着他的指纹，按键已经有些磨损了，特别是数字“3”——那是央视三套，他最爱看的频道。
昨天我梦见他了。在梦里，他还是坐在老位置上，手里握着遥控器，笑眯眯地对我说：“这个剧不错，咱们一起看。”我在他身边坐下，就像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。
醒来时，枕头上湿了一片。走到客厅，晨光正好照在遥控器上，那小小的电子屏幕还在安静地显示着时间。我轻轻按了一下开机键，电视亮了，屏幕上正在播放他最爱看的那部《亮剑》。
音量是18。
我把遥控器放回原处，就在电视旁边。这是他的位置，永远都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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