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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每个地方都要拍很多照片，”你眼睛亮晶晶的，“等我们老了，就靠着这些回忆过日子。”
我笑着点头，把计划书工工整整地抄在崭新的笔记本上。那本子后来一直放在我的床头柜里，现在偶尔翻看，纸页已经泛黄，但你的字迹还清晰如昨。
我们真的去了哈尔滨。那是我们计划中的第一站，也是唯一一起完成的一站。记得零下二十度的中央大街上，你裹得像只小熊，睫毛上都结了霜花，却非要吃马迭尔冰棍。咬下第一口时，你冻得直跺脚，却笑得特别开心。“这才叫体验！”你呵着白气说。松花江结了厚厚的冰，我们在上面笨拙地滑行，你紧紧抓着我的手臂，生怕摔倒。现在想来，那时你依赖我的样子，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画面之一。
圣索菲亚教堂前，我们站了很久。你说这种拜占庭风格的建筑让你想起了什么电影里的场景。我记不清那部电影的名字了，只记得你说话时认真的表情，还有在教堂鸽子群中微微眯起的眼睛。
后来为什么没有继续走下去呢？生活总是这样，有太多突如其来的转弯。你的工作越来越忙，从偶尔加班到天天熬夜；我也有自己的课题要赶。我们总说“等忙过这阵子”，可这阵子好像永远都忙不完。那本旅行计划，就这样从床头柜移到了书架，最后不知怎么进了储物间的纸箱里。
有时深夜你会突然说：“等有空了，我们接着去完成那个计划吧。”我说好，然后我们继续各自对着电脑屏幕。现在想想，也许那时候就该订两张机票，不管去哪里都好。可人总是这样，总觉得来日方长。
直到那天在医院，白色的房间，白色的床单，你的脸色也是白的。你轻轻说：“看来我们的旅行计划要改改了。”我握着你瘦削的手，第一次意识到有些承诺真的会过期。
你走之后，我一个人去了西湖。三月的西湖确实如你所说，桃红柳绿，春水如蓝。我沿着苏堤走了整整一个下午，在长椅上坐了很久。断桥上游人如织，都是成双成对的。我想起你曾经开玩笑说，我们要在断桥上模仿许仙和白娘子的相遇。那天我在湖边一直坐到日落，看着夕阳把湖面染成金黄色，然后慢慢褪成淡紫。
西安的兵马俑比想象中还要震撼。那些陶俑整齐地排列着，每一个都有不同的表情。我站在一号坑前，想起你说要在这里感受历史的重量。确实，当千年前的军阵呈现在眼前时，那种震撼难以言表。但我更强烈感受到的，是你不在身边的空旷。我在回民街吃了羊肉泡馍，按照当地人的习惯，细细地把馍掰成小块。老板娘夸我掰得标准，我笑了笑，没告诉她这是你教我的——你在视频里看了无数攻略，早就把技巧研究透了。
大理是我最后一站。在洱海边租了个小院子，真的住了一个月，就像我们计划的那样。每天早晨被阳光叫醒，看着苍山上的云变幻形状。有时骑车环湖，有时就在院子里看书。邻居是一对老夫妻，他们问我是不是来写生的艺术家。我说不是，只是来完成一个承诺。
在洱海的最后一天，我起了个大早，看着太阳从苍山后面慢慢升起，把水面染成粉红色。我打开那本泛黄的笔记本，一页一页地翻看。然后取出笔，在已经完成的景点旁轻轻打勾——哈尔滨、西湖、西安、大理。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，但在安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。
我没有哭。只是觉得完成了很重要的一件事。
如今我依然会旅行，去新的地方，看新的风景。但再也没有做过那样详细的计划了。那本笔记本还放在我的书架上，偶尔我会拿出来看看。红色水彩笔的痕迹已经有些褪色，但依然能看出当初的热情和憧憬。
朋友问我为什么留着这些完不成的计划。我说，这不是完不成，只是换了一种完成的方式。你没能亲眼看到的风景，我替你看了；你没能呼吸到的空气，我替你呼吸了。那些地方的美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动人。每次站在我们曾经梦想过的风景前，我都觉得你就在身边，和我一起看着同样的天空，同样的山水。
人生就是这样吧，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完。但带着另一个人的梦想上路，旅途就不那么孤单。那些我们一起规划的日子，那些你对每个地方的向往，都成了我旅途中最特别的行李。
现在窗外又下雪了，像极了哈尔滨那个冬天。我泡了杯茶，翻开相册，里面是我们寥寥几张合影，更多的是后来我独自旅行时拍的照片。每一张背后，都写着当时的心情，和想对你说的话。
旅行计划可以完成，也可以搁浅，但爱和记忆会找到自己的出路。它们不需要完美的执行，只需要一颗愿意继续前行的心。而我的心里，永远住着那个在深夜灯下，认真规划着我们未来的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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