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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得那是去年快入冬的时候，天儿刚有点凉。我们村的微信群里，不知谁扔进来一个链接，红彤彤的特别扎眼，上面写着“全民助力，投票赢家电！动动手指，冰箱彩电抱回家！”底下配的图，那家电锃光瓦亮，看着就气派。发链接的是个不太熟的“乡亲”，他说是他亲戚公司搞的活动，绝对真实，让大家帮忙给他孩子投一票，投多了有奖励。
一开始，我也没当回事。这种投票啊、点赞的，平时见多了。可没过两天，我发现群里不对劲了。平时潜水的、只抢红包不说话的，都冒了出来，全在讨论这个投票。老张家媳妇说，她昨天拉了一百多票，排名噌噌往上涨；李家大哥讲，他发动了全车间工友，眼看就要冲进前十了。那个排行榜上，名字后面的票数跟疯了似的，你追我赶。群里白天黑夜都是“滴滴滴”的消息声，全是拉票的链接和求帮忙的语音。
我心里那点疑虑，慢慢就被这种热火朝天的气氛给冲淡了。心想，这么多人都参与，还能有假？再说，那可是实打实的家电啊，要是真能赢回来，家里那台老掉牙的冰箱就能换了，老婆念叨好久了。抱着“万一是真的呢”这种念头，我点开了链接，给自己报了名。
这一报名，可就上了“贼船”了。
活动规则写得明白，光自己投不行，主要靠拉人。每天能投一票，但每拉到一个新用户注册投票，就能加十票。这不明摆着逼着人去“拉人头”吗？为了那点看得见摸不着的奖励，我也豁出去了。
第一步，先从我自己的朋友圈“开刀”。我把链接发出去，配上早就编好的词儿：“各位亲朋好友，帮忙给XX号投一票，每天都能投，麻烦大家了！”发完还得一个个私信关系好的，生怕人家没看见。头两天，靠着老关系，票数涨得还行，排到了中游。
可很快我就发现，这样不行。前面那些人，票数涨得跟坐火箭一样，一天能多出好几千票。我这靠人情一天拉个几十票，根本不够看。我琢磨着，得想别的法子。
第二步，建群。我把家里能扯上关系的亲戚，全拉进一个群里，取名“幸福一家人投票攻坚队”。每天早中晚，我准时在群里发投票链接，@所有人。我八十多岁的老母亲，戴着老花镜，学着怎么点那个链接；我小舅子，把他单位关系不错的同事也拉了进来；连我上小学的儿子，我都让他去求班上同学家长帮忙。那段时间，家里吃饭、聊天，三句不离“投票”。“今天票拉了多少了？”“二姨家表哥答应明天帮他同事注册投了。”……感觉全家人都魔怔了，生活的重心全绕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排名。
这还不够。第三步，我开始“扫荡”各种陌生的群。什么小区业主群、二手闲置群、甚至是我买过东西的商家福利群，我都厚着脸皮把链接丢进去，后面跟着一个红包，写上“麻烦大家帮帮忙”。为这个，没少被人嫌弃，甚至被几个群主踢了出来。脸上火辣辣的，但一想到排行榜上那不断变化的数字，和老婆孩子期盼的眼神，我又咬咬牙，去找下一个目标。
那半个多月，我手机几乎没离过手，电量掉得飞快。白天干活心里不踏实，隔一会儿就要掏出手机看看排名，晚上睡觉前，最后一件事是看票数，梦里都是数字在跳。整个人就跟上了发条一样，紧张、焦虑，又带着一种虚幻的希望。
好不容易，在我们的“不懈努力”下，我的名字终于挤进了前十，活动页面显示，我是“获奖热门人选”。那天晚上，我们一家还挺高兴，老婆甚至开始商量新冰箱要摆在哪里。我觉得，所有的辛苦和脸面，好像都值了。
终于熬到活动截止那天晚上。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，看着倒计时结束，页面刷新。然后……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那个热闹了半个多月的投票页面，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，只留下一行小字：“活动已结束，感谢参与”。没有获奖名单，没有客服联系方式，什么都没有。就像一场喧闹的庙会，锣鼓家伙突然全停了，人潮散去，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我们这些还没反应过来的看客。
我懵了，赶紧在村里大群里问。这一问可炸了锅。
“啥情况？页面怎么没了？”
“说好的颁奖呢？我拉了八百多票啊！”
“找那个发链接的人！问他！”
可那个最初发链接的“乡亲”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群了，微信也把我们所有人都拉黑了。直到这时候，大家才彻底醒悟过来：我们被骗了，被当猴耍了。
那种感觉，真比丢了钱还难受。不是心疼那点流量和红包钱，是心里头那份憋屈和窝囊。我们全家，还有那么多乡亲，像着了魔一样，浪费了那么多时间、精力，透支了那么多亲朋好友的情分，去追逐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。我们像一群小丑，在别人设计的舞台上，卖力地表演了半个多月，最后连谢幕都没有，舞台和灯光就瞬间消失了。
群里从最初的愤怒咒骂，慢慢变成了沉默。没人再提这件事了，像约定好了一样，都把它埋在了心里。可有些东西，终究是不一样了。再看到微信里那种投票、砍价的链接，我心里都会咯噔一下，然后飞快地划走。亲戚群里，也再也没人好意思发动这种“全民运动”了。
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，人家就是摸准了咱们贪小便宜、怕吃亏、爱跟风的心理。弄个光鲜亮丽的诱饵，设定个你争我抢的规则，看着我们为了点蝇头小利，把整个社交圈都搅动起来，他们躲在后面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。我们的时间和人际关系，成了他们眼里最不值钱的东西。
现在想想，那套虚拟的家电，就像驴子头前挂的那根胡萝卜，看得见，却永远吃不着。而我们，就是那一群低着头，拉着磨，还以为自己在奔向幸福的驴子。这段经历，我没跟太多人细讲，不是怕丢人，是每次想起来，都觉得心里头某个地方，被狠狠地硌了一下。它提醒我，天上不会掉馅饼，地上却处处是陷阱。往后啊，这手指头，可不能随便点了，这人情，更不能这么轻易地挥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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