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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天后，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始整理他的东西。说整理，其实更像是重新走一遍我们共同走过的路。
先从书房开始吧。他的书桌抽屉里还散落着各种票据——去年春天去杭州的高铁票，票面上的字已经有些模糊；电影院的两张连座票根，是看《星际穿越》那场，我记得他看完后一路都在跟我解释五维空间；还有那张便当店的外卖单，上面用铅笔写着“不要葱，谢谢”，是他的笔迹。
我把这些纸片一张张抚平，放进一个铁盒里。它们像是时间的碎片，每一片都能拼出一段回忆。
衣柜里还挂着他的几件衬衫。那件浅蓝色的，是我们一起在商场买的。他站在试衣镜前转来转去，问我：“会不会太正式了？”其实他穿浅蓝色特别好看，显得皮肤很白。我把脸埋进衬衫里，还能隐约闻到那股熟悉的、淡淡的洗衣液香味。这味道让我恍惚了一下，好像他只是出门买个菜，很快就会回来。
最让我为难的是他收藏的那些小玩意儿。书架第二格摆着一排他从各地带回来的石头——青岛海滩上的鹅卵石，黄山的小石块，鼓浪屿的珊瑚碎片。每块石头上都用马克笔写着日期和地点。我拿起那块从青岛带回来的，灰白色的石头上还沾着细小的沙粒。他当时蹲在海边挑了整整一下午，说这块石头长得像一只蜷缩的猫。
“你看，这是猫的耳朵。”他指着石头的一个小凸起，认真得像在介绍什么珍贵文物。我那时笑他傻，现在却把这块石头握在手心，久久舍不得放下。
床头柜里发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木盒子。打开一看，里面全是我随手写给他的便条。有张黄色的便利贴上写着：“牛奶买错了，是你不爱喝的全脂。”下面有他添上去的一行小字：“但和你一起喝，什么味道都很好。”还有我生气时写的“再也不理你了”，他在这句话后面画了个哭脸。
我坐在地板上一张张地看，时而笑出声，时而又忍不住流泪。原来他这么珍视这些我完全不在意的只言片语。
整理到他的工具箱时，我发现那把旧锤子的柄裂了。想起去年冬天，卫生间的水龙头漏水，他蹲在那里修了半天，额头上都是汗。我递毛巾给他，他抬头笑笑说：“马上就好，你先去休息。”其实他并不擅长这些，只是为了省下请师傅的钱。那把裂了的锤子，我最终没有扔掉，用胶带仔细缠好，放回了原处。
最让我难过的是一双旧拖鞋。鞋底已经磨得薄薄的，右边那只的前端有个小破洞。他总说还能穿，舍不得换新的。现在这双拖鞋安静地摆在鞋柜里，再也不会有人穿了。
在衣柜最深处，我找到一个厚厚的笔记本。翻开第一页，上面写着：“遇见她的第一百天。”我一页页地翻看，里面记录着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——我第一次给他做饭把菜烧焦了，我们第一次吵架又和好，我生病时他守在医院整夜没睡……
最后一页写着：“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，希望她能好好生活。不要难过太久。”
我合上笔记本，泪水终于决堤。原来他早就知道，离别总会来的，只是我们都不说。
整理工作进行得很慢，不是因为东西多，而是每一样东西都要在手里停留很久。每一个物品都像一扇门，推开就能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。那个抱怨他袜子乱丢的我，那个笑他唱歌跑调的我，那个深夜等他回家的我，都在这些物品里鲜活地存在着。
等全部整理完，已经是半个月后。我把要保留的装进三个纸箱，放在储藏室；要送人的打包好，等他弟弟来取；实在用不着的，才依依不舍地扔掉。
房间变得整洁了，也空旷了。阳光依然每天下午照进来，只是地上不再有那些熟悉的影子。
现在偶尔还会在某个角落发现他遗漏的东西——一支笔，一枚硬币，或者一本书里夹着的我们的合影。但我不再急着把它们收进箱子，就让它们在那里多待一会儿吧。
生活确实还在继续，就像他希望的那样。我学会了修水龙头，记得买脱脂牛奶，一个人去看电影。只是每次经过那家我们常去的便当店，还是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。
他的东西可以整理装箱，但回忆不能。它们细碎地散落在生活的每个角落，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出现，然后轻轻地，轻轻地，敲打我的心。
也许这就是告别最真实的样子——不是忘记，而是学会带着这些记忆继续向前走。就像他笔记本里写的那样：“不要难过太久。”我正努力着呢，只是需要一点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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