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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记得那天晚上，我照例把洗好的葡萄一颗颗摘下来，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，端到丈夫面前。他眼睛盯着电视，随手拿起一颗放进嘴里，汁水顺着指尖流下来，滴在我刚擦过的地板上。那一刻，我突然觉得特别累——不是身体上的疲惫，而是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倦怠。这样的日子，我已经过了整整八年。
我和他是相亲认识的。那时候我二十八岁，在父母眼里已经是“剩女”。见面第三次，他送我回家时在车上说：“我觉得你挺适合过日子的。”我当时竟然把这当成了一种认可。现在想想，从那一刻起，我就被贴上了“适合过日子”的标签，然后按照这个模板活了下去。
婚后的生活像设定好的程序。他喜欢吃红烧肉，我就每周三雷打不动地做；他妈妈觉得女人不该晚上出门，我就推掉所有的同学聚会；他觉得我穿裙子不方便，我就把最爱的连衣裙都收进了箱底。有一次，我偷偷买了一条淡紫色的裙子，在镜子前试穿时被他看见，他皱着眉头说：“这个颜色太艳了，不适合你。”那条裙子，我一次都没穿出去过。
最让我难受的是去年冬天。我妈生病住院，我想请三天假回老家照顾。他第一反应是：“那你先把饭做好放冰箱，我不会做饭。”那一刻，我心凉了半截。在医院照顾妈妈的那三天，我每天都在想：如果躺在这里的是我，他会这样照顾我吗？答案是否定的。
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，是上个月发生的一件事。公司有个外派学习的机会，去上海三个月，回来很可能升职。我在饭桌上小心翼翼地提起，他头也不抬：“你去那么久，家里怎么办？”他妈妈紧接着说：“女人事业心别太强，照顾好家才是正经事。”七岁的女儿在旁边听着，突然冒出一句：“妈妈你要走那么久，谁给我梳辫子呢？”
那天晚上，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。忽然想起十年前，我还是个会为了看日出凌晨四点起床的姑娘，会一个人背着包去陌生的城市旅行，会在下雨天故意不打伞在雨中奔跑。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变成了现在这个连买条裙子都要看人脸色的女人？
第二天早上，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角已有细纹的自己，突然特别想哭。这双曾经闪着光的眼睛，现在只剩下疲惫；这个曾经挺直的背影，现在总是微微佝偻着。我才三十六岁，却活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。
我请了一天假，一个人去了海边。站在沙滩上，看着潮水一遍遍涌来又退去，我突然明白了：潮水尚能自由来去，而我却把自己困在了一个看不见的牢笼里。这个牢笼没有锁，是我自己不敢推开那扇门。
回家后，我平静地对他说：“我们离婚吧。”他愣住了，然后开始数落这些年来他为我付出了多少，他妈妈在一旁帮腔，说我不知好歹。要是以前，我肯定会愧疚、会退缩，但这次，我清楚地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：够了。
收拾行李那天，我在衣柜最底层找到了那条淡紫色的裙子。它已经有些褪色，但我还是把它叠好放进了行李箱。女儿抱着我的腿哭，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。我蹲下来对她说：“妈妈不是不爱你，只是妈妈要先学会爱自己，才能更好地爱你。”
搬出来的第一个晚上，我一个人住在租来的小房子里，煮了一碗泡面。吃着吃着，眼泪就掉了下来。不是难过，而是突然意识到：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一个人吃饭，不用考虑别人的口味，不用着急忙慌地吃完去洗碗。我可以慢慢地吃，甚至可以边吃边看书，或者干脆把脚翘在桌子上——虽然最后并没有这么做，但我知道，我可以。
现在，我住在自己的小公寓里，阳台上种满了多肉植物。周末女儿来看我，我们会一起做饼干，虽然经常把厨房弄得一团糟，但我们都笑得很开心。她悄悄告诉我：“妈妈，你比以前爱笑了。”
上周，我报名参加了公司的设计培训，虽然要从头学起，但每一天都充满期待。昨天我买了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，穿着它去上班，同事都说很好看。
我知道，离婚不是解决问题的万能钥匙，未来的路还很长，可能会有更多困难。但至少，我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了。我不再是某某的妻子、某某的儿媳，我只是我自己——一个会哭会笑、有梦想有缺点的普通女人。
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，我可能还是会选择结婚，但我会在第一次被要求改变时就大声说“不”。委屈从来求不了全，只会让真实的自己一点点消失。而现在，我要把那个敢在雨中奔跑的姑娘找回来，让她继续走下去。这条路可能孤单，但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地踩在自己的选择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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