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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小店，叫“拾光小筑”，就在城南那条老街上。我把它当命一样。从租下那个小小的门面开始，刷墙、挑家具、选杯子、调试每一款咖啡和甜点，每一个细节都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和想象。我想象着阳光透过玻璃窗，洒在木地板上，客人们在这里安静地看书，或者低声谈笑，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和慢悠悠的时光。开头那半年，真难啊，但心里是满的，看着一个空屋子一点点变成梦想中的样子，那种满足感，没法形容。
生意慢慢有了起色，开始有熟客，他们会笑着跟我打招呼，会指定要我做的某款提拉米苏。我觉得自己踩在云朵上，轻飘飘的，觉得未来一片光亮，所有付出都值得。我把所有的积蓄，不，是把对未来的所有期望，都押在了这个小店里。
可谁能想到呢？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，把一切都打碎了。先是不能堂食，只能做外卖，收入锐减。接着是那条街被封了又封，街上冷冷清清，鬼影子都没几个。我看着烤箱里精心准备的蛋糕一个个报废，看着咖啡豆一天天失去香气，看着账单像雪片一样飞来……我拼命撑着，做线上，搞促销，送外卖送到自己腿软，可还是不行。那窟窿太大了，我填不上。
最后那天，我关掉店里的总闸，锁上门，把钥匙还给房东。我甚至没敢回头再看它一眼。我把我的“拾光小筑”，我的梦，给弄丢了。
回到家，我整个人就垮了。不想起床，不想吃饭，不想见任何人。手机调成静音，扔在角落。白天拉上窗帘，在黑暗里一躺就是一整天。脑子里反复回放关店前那段挣扎的日子，每一个错误的决定，每一次徒劳的努力。我想，我是不是太笨了？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？那种自我怀疑，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你，越勒越紧，让你喘不过气。朋友们打电话来安慰，说“没关系，失败是成功之母”，“你还年轻，可以重头再来”。这些道理我都懂，可那一刻，这些话轻飘飘的，一点分量都没有。他们没经历过那种彻头彻尾的、被连根拔起的失败感。那不是擦破点皮，那是你的整座大楼，在你眼前，轰然倒塌，而你，就站在废墟中央，满身尘土，连哭都哭不出来。
我就这样瘫了大概一个多月吧，人瘦了一大圈，脸色蜡黄。直到有一天，我妈来看我，她什么也没说，只是默默地帮我收拾了满屋的狼藉，做了顿饭。吃饭的时候，她看着我，轻轻说：“闺女，你看窗台上那盆绿萝，前阵子差点干死了，叶子全黄了。我给它浇了点水，把黄叶子剪了，你看，它现在不是又冒出新的绿芽来了吗？”
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，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，在夕阳的余晖里，枝头那一点点嫩绿，特别扎眼。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，被轻轻地撬动了一下。
就是从那天起，我开始强迫自己动起来。哪怕只是下楼扔个垃圾，去菜市场买根葱。我开始重新接触地面，接触生活最原本的样子。我看到清晨环卫工人在扫地，看到早餐摊子冒着热气，看到小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……这些我以前忙店里时根本无暇留意的生活片段，忽然让我觉得，生活还在继续，它并没有因为我的失败而停下脚步。
我清理了家里的旧物，把那些关于小店的东西，规划图、进货单、顾客的留言本，都仔细打包，封进一个箱子里。我不是要忘记，而是觉得，我得先给心里腾出点地方，才能装下别的东西。
然后，我做了两件小事。
第一件，我报了一个我一直很想学的陶艺班。手里握着湿润的泥巴，看着它在转盘上随着你的心意变化形状，那种感觉特别踏实。做坏了，没关系，揉成一团，重新再来。泥巴永远不会嘲笑你，它总是给你下一次机会。在那里，我认识了一些新朋友，我们不多谈过去，只关心手里的这个杯子能不能站稳，那个花瓶的弧度好不好看。
第二件，我开始写东西。不是写什么宏大的文章，就是记录。记录今天陶艺课上的糗事，记录路上看到的一只可爱的流浪猫，记录妈妈做的一道好吃的菜，甚至只是记录一下天气。我把那些细微的、具体的感受写下来，这让我重新学会了感受生活本身的美好，而不只是盯着那个失败的结果。
慢慢地，我发现，那个沉重的、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包袱，好像变轻了一点。我不再没日没夜地想“我失败了”这件事。我开始能平静地回想小店里的那些美好瞬间，那个夸我拉花好看的老奶奶，那对在店里度过纪念日的情侣……这些温暖的片段，它们和最后的失败一样，都是我经历的一部分。
现在，我在一家小公司做文案，工作不算惊天动地，但安稳。周末依然去捏陶，家里摆满了我做的歪歪扭扭的杯碗瓢盆。我甚至用自己烧的杯子喝咖啡时，会觉得比店里任何一款都香。
我并不知道下一个明确的、巨大的“梦想”在哪里。但我不再害怕了。因为我知道，失败它不是终点，甚至也不是让你趴下的东西。它更像是一个强制性的暂停键，逼着你停下来，让你看清一些东西，也丢掉一些不切实际的负重。它把你打碎，然后，你可以选择用那些碎片，或者寻找新的材料，重新拼凑一个不一样的自己。
如果非要问我从那段经历里学到了什么，我想，不是“坚持就是胜利”那样的话。我学到的是：人是有韧性的，像草，火烧过，只要根还在，一场春雨，又能绿了山坡。重要的是，在废墟里躺够了之后，你得有勇气拍拍土，站起来，哪怕是先迈出一小步，去看看窗台那盆绿萝新发的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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