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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的冬天，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。我抱着一个纸箱子，站在公司大楼门口，有点茫然。箱子里是我工位上的所有东西：一个用了三年的保温杯，几本写满笔记的本子，还有那盆陪我加了很多次班的绿萝。三十八岁，在这家公司干了整整十年，人力资源总监只用了十分钟就结束了这一切。“公司架构调整”，这是他们给的说法。
回家的地铁上，我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高楼，心里空落落的。手机一直在震动，是各种工作群的消息，但我已经不在里面了。那种感觉很奇怪，就像突然被从一列高速行驶的列车上推了下来，眼睁睁看着它开走，而你只能站在原地，浑身尘土。
头两个星期，我根本没敢告诉父母。每天早上还是按时出门，假装去上班，其实就是在咖啡馆里坐着，刷新简历，投递，然后等那些石沉大海的回复。三十八岁，在招聘市场真是个尴尬的年纪。太老，不够便宜；太年轻，又算不上什么“资深专家”。那段时间，我面试了几家公司，有的直截了当说“担心你的精力跟不上年轻人”，有的委婉地表示“你的经验确实丰富，但可能不太适应我们互联网公司的节奏”。
最难受的是面对妻子和女儿。女儿八岁，正在上小学二年级。有天晚上她悄悄问我：“爸爸，你是不是不用上班了？”我说是啊，爸爸在找更好的工作。她眨着眼睛说：“那你能不能来接我放学？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来接的。”那一刻，我心里特别酸。以前总说忙，现在终于有时间了，却是以这种方式。
转折发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周二。我又一次面试失败，心情低落地在公园长椅上坐着。手机响了，是我以前带过的一个实习生小杨，现在已经是另一家公司的项目经理了。他说听说我出来了，他们团队正好在招人，问我有没有兴趣聊聊。不是正式面试，就是“聊聊”。
那天下着小雨，我去了他公司楼下的一家咖啡馆。小杨第一句话就说：“老大，你别总想着自己三十八岁了。我跟你的时候，你解决危机的那个能力，现在也没几个人有。”他让我明白一件事：我不能和年轻人比谁会更多的软件技能，比谁更能熬夜；我得比他们不会的东西——比如怎么在复杂局面里做决策，怎么带一支团队打硬仗。
这句话点醒了我。回家后，我把简历彻底重写了一遍。不再罗列自己会用什么工具，做过什么项目，而是重点写我解决过的最棘手的三个问题：一个是带领团队用三个月扭转了持续亏损的项目；另一个是在公司最动荡的时期稳住了核心团队；还有一个是搭建了一套人才培养体系，为公司输送了十几个骨干。这些都是实打实的能力，是时间给我的礼物，不是刚工作几年的年轻人能轻易拥有的。
心态变了，机会真的就来了。一家成长型的科技公司找到了我，他们需要的不只是一个执行者，而是一个能帮他们搭建整个运营体系的人。面试进行了四轮，从直属领导到CEO。最后一轮，CEO问我：“你为什么觉得你能胜任这个角色？毕竟你之前在大公司，我们这里什么都得自己动手。”
我想了想，很实在地说：“说实话，在大公司待久了，刚开始可能会不适应。但正因为我在大公司见过体系该怎么建，也见过体系僵化会出什么问题，所以我知道怎么帮你们建一个既规范又不失灵活的组织。而且，”我笑了笑，“我这个年纪，早就过了在乎title的阶段，更想实实在在做点事情出来。”
可能就是这份坦诚打动了他们。我拿到了offer，职位比之前高，薪水也涨了30%，更重要的是——他们看中的正是我过去十年积累的经验和判断力。
现在，我在这家新公司已经工作半年了。确实比以前更忙，但心态完全不一样。我不再是那个担心被替代的执行者，而是成了帮团队解决问题的关键人物。上周，我还作为导师，给公司的年轻员工做了一次分享。看着台下那些充满朝气的面孔，我突然很感激那段被迫停下来的日子。
如果没有那段时间的沉淀和思考，我可能还在原来的轨道上麻木地奔跑，永远不会停下来想想自己真正擅长什么、价值在哪里。被裁员当然痛苦，但那不是终点，而是一个重新认识自己、重新选择方向的机会。
昨天接女儿放学，她牵着我的手说：“爸爸，我觉得你现在开心多了。”是啊，谁能想到呢？三十八岁，我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快要结束了，结果却找到了更好的开始。
生活就是这样吧，有时候你以为的尽头，其实只是个转弯。转过去，前面还有更长的路，更好的风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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