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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站在原地，很久，很久。玄关那块米白色的地砖，被我盯得仿佛要烧出两个洞来。脑子里空空的，又像是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棉絮。我在想什么呢？好像什么也没想，又好像在想，他为什么就不回头看看我呢？
哪怕只是一眼。
哪怕只是出于礼貌，或者习惯。
我们在一起五年。五年，不算长，但也绝对不算短。足够把两个人的生活习惯、口头禅，甚至微小的表情，都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在一起。我记得他喝咖啡一定要用那个印着星际牛仔的马克杯，记得他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食指敲击桌面，记得他笑起来右边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我们也曾有过无数个拥抱和亲吻。在清晨睡眼惺忪时，在傍晚厨房的烟火气里，在深夜沙发的依偎中。那些温度，那些触感，好像还残留在我皮肤的记忆里，没有完全散去。我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，昨天这个时候，他还系着那条蓝色的围裙，在厨房里给我做他最拿手的红烧排骨，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，他回头对我笑着说：“馋猫，再等五分钟就好。”
那个回头，那么自然，那么温暖。
可刚才，就在刚才，他提着那个黑色的行李箱，动作流畅，没有丝毫犹豫。他的肩膀看起来很挺拔，甚至有些僵硬。我的手心里还攥着刚才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，我预设了无数种可能：他会不会在门口突然停下，转过身，像电影里演的那样，说一句“我们能不能再谈谈”？或者，他至少会投来一个复杂的、带着歉意的、或者哪怕是不舍的眼神。
没有。什么都没有。
他的步伐均匀，甚至没有因为门口那块有点松动的地板而稍有迟滞。他就那么走着，穿过我们一起挑选的、铺着碎花桌布的餐桌，穿过一起蜷着看过无数部电影的沙发，径直走向门口。手握住门把，向下按压，侧身，出门，合拢。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，像排练过无数次。
原来，真正的离开，是没有告别的。那些大张旗鼓的争吵、哭着说我要走了，其实都是试探。真正的离开，是像今天这样，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，穿上一件普通的外套，选择一个最平常的时刻，走出去，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屋子里安静得可怕。以前他出差，家里也会安静，但那种安静是充盈的，我知道几天后钥匙转动的声音会再次打破它。而现在的安静，是真空的，是死寂的，它抽干了房间里所有的氧气，让我感到窒息。
我慢慢挪到窗边，躲在厚重的窗帘后面，像一个小偷。楼下，他的车还停在老位置。我看见他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，然后拉开驾驶座的门。我的心在那一刻，可耻地跳快了一拍。我幻想着，他会不会在发动车子前，抬起头，望向我们这扇窗。他知道我有躲在窗后看的习惯，他以前每次出门，都会在楼下朝窗户挥挥手。
车子启动了，尾灯亮起猩红的光。它缓缓地，平稳地，驶出了我的视线。自始至终，他没有抬头。
那一刻，我才终于明白，“没有回头”这四个字，有多重。它不仅仅是一个动作的缺失，它是一种姿态，一个盖棺定论的印章。它无声地宣告着：我走了，并且，我不再留恋。关于我们的一切，好的，坏的，温暖的，争吵的，都已经被我留在了身后。我不需要再看一眼，因为那已经与我无关。
这比任何残忍的话语都更具摧毁力。话语还有情绪，有温度，哪怕是愤怒和怨恨。而“不回头”，是冰冷的，是零度的决绝。它抽走了所有可能的想象空间，掐灭了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火苗。
后来，我花了很长很长时间，去消化这个“没有回头”。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，那个决绝的背影会一次次在我脑海里重演，像一部默片，无声，却震耳欲聋。我开始回忆我们最后的几次谈话，回忆那些看似平常的细节。我才渐渐品出，原来那股去意，早已像墨汁滴入清水，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。只是我迟钝，或者说，我不愿意相信。
我不再纠结于“他为什么不爱我了”这种宏大的问题，那个“不回头”已经是最好的答案。我反而开始思考，那个最终选择不回头的人，在转身之前，独自走过了怎样一段漫长而挣扎的心路历程。那一定是一段我完全不曾参与，也未曾察觉的孤独旅程。
如今，几年过去了。时间这双手，总算把那些尖锐的碎片打磨得稍微圆润了些。我依然会记得那个下午，记得那个没有回头的背影。但它不再让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了，它更像一个烙印，一个关于成长与告别的烙印。
他教会了我一件事：当一个人决定要离开的时候，他的背影，就是他的语言。而那声最响亮的告别，往往就是沉默，就是那一次，彻彻底底的，不回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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