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,第一批车就来了。大多是赶早班的上班族,一个个睡眼惺忪的。我最先学会的就是看车识人——那个开银色丰田总是卡着点来的小伙子,我得给他留个靠出口的位置;开红色mini的女士特别在意车身,得给她找个宽敞不挨墙的角落;还有那辆总是一尘不染的黑色奥迪,司机是个讲究人,每次停好都要绕着车走一圈检查。
“师傅,往左打半圈,回正,好,慢慢倒……”我站在车后,双手比划着。刚开始那会儿,我指挥得笨手笨脚,有回差点让一辆车蹭到柱子。老张——就是带我入行的老师傅——拍拍我肩膀说:“别慌,你得把自己当成车的一部分,感受它的长度、宽度,就像感受自己的手脚一样。”
老张在这个停车场干了十二年,他能同时指挥三辆车倒库,眼睛毒得很。有一回,一辆车刚进来,他就小声跟我说:“这司机心里有事。”果然,那大哥倒车时心不在焉,老张及时喊停,避免了一场剐蹭。后来才知道,那大哥的妻子正在医院待产。老张说:“咱们这活儿,不光是管车,更是管人。开车的人心里装着什么事,都会写在方向盘上。”
这话我慢慢琢磨明白了。有个常来的大姐,以前停车特别麻利,后来连续几天都停得歪歪扭扭。我留意到她下车时眼睛红红的,就在她下次来的时候,特意给她找了个最容易停的位置。她摇下车窗,轻声说了句“谢谢”。后来才知道,她那段时间正在办离婚。说来也怪,就为停车这点小事,她后来每次见了我都会点点头,笑一笑。也许在最难的时候,一点小小的便利也能让人感到温暖吧。
夏天最难受,地面温度能到五十度,制服湿了干、干了湿,后背结出一圈圈盐霜。冬天北风像刀子,耳朵冻得没知觉。可这些苦,比起那些温暖的瞬间,又算不得什么了。
记得去年冬天特别冷,有个老太太开着辆老旧的桑塔纳来找不着车了——她记错了停车区域,在寒风里急得团团转。我陪着她一个区一个区地找,找了四十多分钟,终于在最角落的位置找到了。老人的手冻得通红,找到车时,她握着我的手不停说:“孩子,真是麻烦你了。”她的手很凉,但握得很紧。那天我帮她把车暖风打开,看着她慢慢开出去,在出口处她还特意停下来,摇下车窗又说了声谢谢。那一刻,我觉得再冷也值了。
停车场就像个微型社会,能看到人生百态。有新婚小两口开着彩车来发喜糖的,有搬家的人把车塞得满满当当的,也有生意人坐在车里打完一个又一个电话才疲惫上楼的。我见过有人在车里默默流泪,也见过有人接到好消息后开心地按响喇叭。
最让我难忘的是去年春节前夜。已经晚上九点多了,我正准备下班,一辆外地牌照的车急匆匆开进来。司机是个中年男人,一脸焦急:“师傅,还能停车吗?我赶最后一班高铁回家。”我一看表,离发车只剩四十分钟了。“来得及!”我立刻带他到最近的车位,指挥他快速停好,又帮他记下停车位置。他一路小跑着出去,突然又折返回来,从后备箱掏出一盒特产:“老家带来的,您尝尝!”没等我推辞,他就跑远了。那盒点心我一直没舍得吃,就放在值班室里。后来他回来取车时告诉我,那天他差点就赶不上回家过年了,是我们帮他省下的这几分钟,让他赶上了最后一班车。“一年到头,就盼着这天呢。”他说这话时,眼睛亮晶晶的。
这些年在停车场,我数不清指挥过多少辆车,磨破了多少双鞋底。有人说这工作单调,每天就是指挥倒车、引导停放。可我觉得,每辆车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都有一个要去的地方,一个等待的家。我的工作,就是确保他们能顺利到达,平安离开。
现在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这个停车场的每个角落——哪个位置下午三点就有阴凉,哪个角落的监控探头需要特别注意,下雨天哪个区域容易积水。这里的每一道车辙,每一处刮痕,我都熟悉得像自己的掌纹。
夜深了,最后一波车也回来了。我打着手电筒做最后的巡查,确保每辆车都停得妥帖。对讲机里偶尔传来其他区域同事的声音,在这个城市沉睡的时候,我们还在守护着这些暂时歇脚的铁家伙。明天天一亮,它们又会载着各自的主人,奔向不同的方向。而我会继续站在这里,做那个指引方向的人——不需要太多言语,只要伸出双手,比划出一个个安全的位置,让每一段旅程都能安稳停靠。这份工作教会我的,不只是如何停车,更是如何在平凡中找到意义,在方寸之间看见广阔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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