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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下午，阳光特别好，我和小雅——就是我那认识了快十年的闺蜜——正窝在她家沙发里刷手机。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，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我下周那个重要面试。我叹了口气，把手机一扔，瘫在靠垫上：“烦死了，还没找到合适的战袍呢。衣柜里那几件正装，不是太旧了，就是版型不对劲。”
小雅歪过头，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：“你想找什么样的？”
“就……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呗，”我比划着，“但要有点质感，不能太死板，最好是那种有点设计感的，穿上能显得人精神又干练。”
“包在我身上！”她猛地坐直，拍着胸脯，下巴扬得老高，那得意的小模样活像只准备去捕猎的小豹子，“我逛街小公主的称号是白叫的？保证给你淘件宝贝回来！”
我笑了，心里暖乎乎的。这就是小雅，风风火火，热情得像一团火。我知道她眼光好，也乐得把这事儿交给她。当时只觉得是闺蜜间一次寻常的帮忙，完全没料到后面会引出那么一番滋味。
两天后，她兴冲冲地约我见面，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。她从精致的纸袋里拿出那件衬衫时，眼睛亮晶晶的。“快看！我一进店就看中了！这颜色不是死白，是米白，特别温柔。你摸摸这料子，多舒服！袖口这里还有一点点小褶皱，一点都不俗气……”
我接过来，手感确实很好，棉料细腻软糯。我嘴上说着“你眼光最好了”，心里却悄悄咯噔了一下。这衬衫，展开来看，好像……有点小？尤其是肩线那里，怎么看都比我的肩膀窄了一截。但我没好意思立刻说，怕扫了她的兴。
回到家，我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试穿。果然，胳膊勉强能塞进去，但肩膀和后背被绷得紧紧的，抬一下胳膊都感觉缝线在呻吟。扣子是勉勉强强扣上了，可镜子里的我，活像个被裹得结结实实的粽子，哪有什么干练精神，只剩下局促和僵硬。那一刻，失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。怎么会不合身呢？她难道不知道我穿什么码子吗？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？
我几乎是立刻就抓起了手机，想告诉她“衣服小了”，字都打好了，却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。我仿佛能看见电话那头，她那双一下子黯淡下去的眼睛。她为我花了心思，跑了腿，满心欢喜地期待我的肯定，我怎么能一盆冷水就这么泼过去？那也太不是人了。
我把衬衫脱下来，小心翼翼地挂好，对着它发了好一阵呆。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。一个说：“实话实说吧，不然这衣服不就浪费了？”另一个说：“怎么说？说你根本不懂我？连我穿什么尺码都不知道？”
正当我纠结得不行的时候，手机响了，是小雅发来的语音：“妞，衬衫试了吗？怎么样？我猜你穿上肯定好看死了！”
听着她雀跃的声音，我那些关于尺码、关于合身与否的理性分析，一下子全都卡在了喉咙里。我深吸一口气，按下语音键，用尽可能轻松愉快的语气说：“试啦试啦！亲爱的你眼光真毒，这颜色和料子我太喜欢了！特别显气质！”
信息发出去，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。这不算说谎吧？颜色和料子我是真的喜欢啊。我只是……选择性地说了一部分真话。
又过了几天，我们约着一起吃饭。我鬼使神差地，就穿了那件米白色的衬衫去，外面套了件敞开穿的针织开衫，巧妙地遮住了紧绷的肩部和后背。我只能挺直腰板，微微含着胸，不敢做大动作，一顿饭吃下来，比面试还累。
小雅一见到我，就惊喜地叫起来：“哇！你穿这件真好看！我就说特别适合你吧！”她围着我转了一圈，满意地咂咂嘴，“你看，我的眼光没错吧！”
我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，点头附和：“是呀是呀，多亏了你。”那一刻，看着她毫无杂质的、为我感到高兴的笑容，我忽然一点也不觉得衣服紧了，反而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，甚至有点想哭。
我忽然就明白了。这件不合身的衬衫，像极了我们之间的友谊。我们如此亲密，以为对方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，但终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，有着不同的骨骼和身形。我以为的“默契”，在尺码这件具体的小事上，显出了它的误差。而她，忽略了这个小小的误差，凭着满腔的热情和“我觉得你穿上会好看”的直觉，为我选择了她认为最好的东西。
后来，那件衬衫我一直留着，没有退，也没有改。它就安静地挂在我的衣柜里。它提醒我，真正的友谊，或许并不是尺寸上的百分百契合，不是永不出错的精准理解。而是在明明出现了“不合身”的误差时，我们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。
我选择咽下那句“你买错了”，而她，给出了毫无保留的“我觉得你真好看”。我们用一个善意的、小小的“谎言”，共同守护了那份比一件完美衬衫重要得多的东西。
如今，每次看到它，我想到的不是那点小小的不适，而是那个下午她拍着胸脯的可靠模样，是她献宝似的拿出衬衫时亮晶晶的眼睛，是她看到我“穿上”时那发自内心的赞叹。这些瞬间，比一件完全合身的衣服，更让我觉得温暖和珍贵。
原来，最贴身的温暖，有时候恰恰来自一件“不合身”的衬衫，和那个也许并不完全了解你尺码，却真心想把你打扮成公主的，笨拙而又可爱的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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