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银灰色的外壳，流线型的设计，控制面板上密密麻麻的按钮闪着微光——这可是我跑了好几个厨具展，对比了十几个品牌后，才咬牙批发的“镇店之宝”。我们这家小餐馆刚开张半年，主打手工点心，从和面到打馅料，哪样都离不开搅拌机。旧的那台老伙计，工作时发出的声响像拖拉机，而且容量太小，每次备料都得分成好几批，费时费力。我指着这台新家伙能让我们后厨的效率翻个跟头。
开箱那天，几个伙计都围过来看热闹。小王摸着光滑的机身，啧啧称奇：“老板，这玩意儿看着就高级，以后和面可省劲儿了！”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张师傅也推了推老花镜，凑近了看说明书。我像展示宝贝一样，给他们演示怎么触控操作，怎么拆洗刀头，心里美滋滋的，觉得这笔投资值了。
可谁能想到，这份喜悦连24小时都没能撑过去。
第二天一早，后厨忙得像战场。早餐高峰刚过，午餐的准备工作就得紧锣密鼓地跟上。张师傅按照惯例，准备搅拌一大盆肉馅做狮子头。他小心翼翼地把切好的肉块、葱姜末、调料一一放进搅拌桶，盖上盖子，选中了“肉类搅拌”程序。我们都满怀期待地站在旁边，等着看这台“智能高手”大显神通。
“嗡——”机器启动了，声音确实比旧的那台轻柔得多，显得很有“修养”。可这“修养”持续了不到十秒，就变了味。那声音从平稳的嗡鸣，突然变成了一种沉闷的、被卡住的“呜……呜……”声，像是有人在捂着它的嘴，让它喘不过气。搅拌桶里的肉馅，几乎纹丝不动，只有底部的刀片在无力地空转，偶尔带起边缘的几丝肉糜。
“是不是没放对？”我赶紧按了暂停，打开盖子，把肉块重新摆放了一下，觉得可能是负载不均。再次启动，结果一模一样。那声音听着就让人心疼，像一头老牛在拉一辆根本拉不动的车，每一声“呜咽”都像是在哀求我们放过它。
我不信邪，换！和面总行了吧？高筋面粉、水、酵母，比例精确无误。按下“和面”键。这次更离谱，面对柔软的面团，它甚至连那点挣扎的“呜咽”声都发不出来了，直接显示“E02”的错误代码，然后彻底罢工。屏幕上的那个小小的“E”，像一只嘲讽的眼睛，盯着我这个花了冤枉钱的傻瓜。
后厨里瞬间安静下来。刚才还围着看新鲜的伙计们，此刻都默默散开，各忙各的去了，那种沉默比任何抱怨都让我难受。张师傅叹了口气，没说话，默默地把那盆半生不熟的肉馅倒出来，拿起两把厚重的厨房钢刀，开始一下一下地手工剁馅。那“咚咚咚”的声响，沉重而扎实，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。
旧搅拌机重新被推到了操作台中央，它那熟悉的、刺耳的“拖拉机”声，此刻听起来竟有几分可靠。我站在两台机器中间，看着那台漂亮的、安静的、像个精致摆设的新家伙，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。委屈，愤怒，自责，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窝囊。
我立刻掏出手机，找到供应商的微信，手指因为激动都有些发抖。我尽量控制着语气，把情况说清楚，还拍了段小视频发过去。对方回复得倒不算慢，先是说了一堆“不可能”、“我们的机器质量很好”、“是不是操作有问题”之类的套话。在我一再坚持下，他们才松口，让我检查电压是否稳定，食材是否过量，刀头是否安装到位。
我一一照做。电压正常，用量严格按照说明书的最大容量，甚至只放了三分之二，刀头拆装了三遍，确认卡扣到位。结果呢？它依然像个娇气的公主，碰不得粗活，干不了重活。
沟通变成了拉锯战。对方提出可以返厂检测，但来回运费需要我承担一半，而且检测周期要15个工作日。15个工作日？对于我们这种一天都停不下来的小餐馆来说，这意味着什么？这意味着张师傅可能要连续剁半个月的肉馅，意味着其他糕点的备料时间要成倍增加，意味着整个后厨的效率都被拖慢。那台机器买来不是为了供奉的，是为了干活的啊！
那几天，我只要一有空，就忍不住去盯着那台机器看。它静静地立在角落，落上了一层薄薄的浮尘。漂亮的流线型设计，此刻看来像个华而不实的雕塑。触摸屏上蒙了灰，再也不亮了。我想起下单前，销售在微信上发来的那些视频：机器轻松搅碎冰冻的牛排，把坚硬的坚果打成细腻的粉末，揉出的面团光滑如绸缎……一切都那么完美。怎么到了我手里，到了真实的后厨环境，它就变成了这副模样？
最让我难受的，还不是钱的问题。是那种信任被辜负的感觉。我信任了这个品牌，信任了那些宣传，把它当作一个能并肩作战的伙伴请进了后厨。可它一来就趴窝了，把我们所有人晾在了那里。
大概过了一周，我收到供应商最终的处理方案：可以换一台新机。看着那条微信，我心里已经掀不起什么波澜了。换一台？万一还是这样呢？再来回折腾一个月？我忽然觉得特别累。
我回复说：“算了，不换了，帮我办理退货吧。”
处理退货手续又花了好几天。当快递员上门把它取走时，我看着那个曾经让我充满期待的大纸箱被搬走，心里空落落的。这场短暂的、失败的“联姻”就这样结束了。
如今，后厨里还是那台“拖拉机”在轰鸣。声音是吵了点，但它任劳任怨，从来没掉过链子。张师傅偶尔还是会手工剁点东西，他说这样更有灵魂。而那台智能搅拌机的故事，成了我们后厨的一个笑话。小王有时会打趣：“老板，咱那台‘智能机’，是不是得喂它吃奶油才肯干活？”
我也跟着笑，但笑容里总有点苦涩。它提醒我，有些东西，看起来再美好，再先进，如果连最基本的功能都承担不起，那也只是一个美丽的泡沫。在真实的生活里，在烟火缭绕的后厨，可靠，比什么都重要。那台无法搅拌的搅拌机，就像一个闯入我们平凡世界的、水土不服的异类，它的故事，我会记很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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