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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站在图书馆门口，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书，白裙子被风吹得轻轻摆动。看见我走过来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：“同学，能帮我开一下门吗？手占着了。”我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书最上面那本是《追忆似水年华》，包着牛皮纸书皮，边角已经磨得发白。
“你也喜欢普鲁斯特？”我一边推开门一边问。
她的眼睛亮起来：“你读过？”
就这样，我们认识了。后来她告诉我，那天她其实看见我朝图书馆走来，特意等在门口的。那本书也是她最喜欢的，一直带在身边。
我们在一起的三年，是我记忆里最明亮的时光。小禾学美术，总爱拉着我去学校后面的小山坡写生。她画画，我就在旁边看书。偶尔抬头，能看见她专注的侧脸，阳光把她的睫毛染成淡金色。画完了，她会把画举到我面前：“像不像？”其实她画的是远处的教学楼，可我总觉得她把阳光的味道也画进去了。
记得有个周末，我们骑车去郊外。半路上下起雨，躲进一个废弃的亭子。雨滴从屋檐成串地落下来，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。她突然说：“以后我们买个带院子的房子好不好？种满花，下雨的时候就在屋里喝茶。”我说好，还要养只猫。她笑了，眼睛弯成月牙：“那猫就叫小雨点，纪念今天。”
现在想来，年轻时的承诺总是说得太轻易，以为未来就是眼前这条被雨水洗得发亮的柏油路，会一直平坦地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。
变化是从大四开始的。我忙着实习、找工作，她准备考研。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，偶尔在一起，话题也变成了现实的焦虑——我担心留不下北京，她烦恼导师的选择。有次吵架，我说了重话：“你能不能现实一点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，可以只顾着诗和远方。”
她没反驳，只是静静地看着我，眼神陌生得让我心慌。
分手是在毕业前一个月。现在回想，连具体为什么分手都记不清了，没有第三者，没有激烈的冲突，就是那种温水煮青蛙的疏远，等到发现时，已经来不及了。
最后一面还在图书馆门口，那个我们初遇的地方。她说：“我要去杭州了，导师推荐的工作。”我说：“我拿到北京的offer了。”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。初秋的风已经有点凉，吹起她额前的碎发。我想起大三那个冬天，她把手塞进我的口袋说“这里最暖和”，想起她因为我忘记她的生日哭得眼睛红肿，第二天又红着眼睛给我送早餐。
“那……保重。”她转身走了。
我站在原地，看着她白裙子的背影越来越远，最后消失在梧桐树道的尽头。就像我们的故事，开篇那么美，结局却这样仓促。
后来我真的在北京留下来了，买了房子，虽然没有院子。偶尔下雨，我会泡杯茶坐在窗前，想起那个叫小雨点的猫，想起她说要种满花的院子。手机里她的号码一直没删，却从来没有拨出去的勇气。
去年同学聚会，听说她结婚了，有了个女儿。朋友给我看照片，小姑娘眼睛和她一模一样，亮晶晶的。我笑了笑，把手机还回去，什么都没说。
有些回忆之所以美好，大概就是因为定格在了最好的时候。后来的一切，都成了这幅完美画面上的裂痕。所以我不再去触碰，不是忘记了，是太记得它原本有多好。
那座图书馆我后来很少去，偶尔路过也是快步走开。不是恨，也不是怨，就是怕——怕看见当年那个站在门口、抱着《追忆似水年华》的姑娘，怕想起曾经相信永远会在一起的自己。
时间确实能冲淡很多，却冲不散心里最深处的东西。它们只是沉在那里，平时不去搅动，就相安无事。可总会在某个毫无预兆的瞬间冒出来——闻到相似的气息，看到相似的背影，或者就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——然后你会明白，有些东西从来没有真正过去。
它只是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，一道看不见的疤，不疼了，但你知道它在那里。而最初的美好，最后都变成了不敢重游的旧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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