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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得开业那天，店里堆满了总部配送来的水果，红彤彤的苹果、黄澄澄的芒果，整整齐齐地码在货架上，看着就让人欢喜。我拍了照片发朋友圈，亲戚朋友都在下面点赞，说“老板发财”。谁能想到，这些光鲜亮丽的水果，后来成了我每天焦虑的源头。
第一次意识到问题严重，是开业第二周。那天早上理货时，我发现角落里的香蕉已经发黑，葡萄开始掉粒，芒果出现了斑点。前一天还卖相不错的水果，一夜之间就变了样。我赶紧把这些挑出来，一称重量——整整八斤。按进货价算，这就损失了一百多块。
从那以后，这种损耗就成了家常便饭。最让我心疼的是那些娇贵的水果。草莓放两天就开始渗水，山竹稍微一压就裂口，荔枝不到二十四小时外壳就发黑。有一次进了三箱水蜜桃，因为运输途中有些磕碰，第三天就烂了一大半。我蹲在仓库里，把烂桃子一个一个拣出来，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，那股甜中带腐的气味，粘在手上几天都散不掉。
我试过各种办法减少损耗。买了最贵的保鲜膜，严格控制冷藏温度，甚至学着网上的方法给香蕉根部包保鲜膜。但效果微乎其微。总部规定的订货量远远超过我们这种社区店的销售能力，每次提出减少进货，区域经理就说：“货架不丰满，怎么吸引顾客？”可丰满的货架背后，是每天成箱倒掉的水果。
印象最深的是去年夏天，进了两箱熟透的芒果。我知道必须尽快卖掉，于是从早到晚站在店门口吆喝，见到熟客就推荐，还自己掏钱做了“买一送一”的牌子。那两天我嗓子都喊哑了，最后还是剩下半箱。晚上打烊后，我看着那些开始发软的芒果，突然就崩溃了。我拿起一个芒果狠狠摔在地上，金黄的果肉溅得到处都是。摔完又后悔，蹲在地上一点点收拾。那晚我坐在空荡荡的店里，闻着满屋芒果香，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。
损耗不只是金钱的损失，更是一种精神折磨。每天早上开门第一件事，就是忐忑地去检查冷藏柜，像开奖一样，不知道今天又会有多少水果报废。员工小张有次不小心把一盒蓝莓掉在地上，我当时就吼了她。吼完看见她委屈的表情，我才意识到自己变得多可怕。为了减少损耗，我开始克扣员工的果切福利，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埋怨。
店里养了一只流浪猫，最开始我还会拿品相不好的水果喂它。后来损耗太大，连猫都吃腻了水果，见到我拿水果过来就躲开。有一次，一个老太太挑了半天，拿起一个有点疤痕的苹果问我能不能便宜点。我苦笑着摇摇头：“阿姨，这苹果明天可能就烂了，今天不处理掉，明天就要扔。”老太太嘟囔着“太浪费了”，放下苹果走了。看着她离开的背影，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。
最讽刺的是情人节那天。别人家的店都在忙着卖花，我却在对着一堆滞销的进口葡萄发愁。为了营造节日气氛，我特意把葡萄包装成花束形状，结果还是没卖出去几盒。晚上十点，我独自把已经脱粒的葡萄倒进垃圾桶，外面街上都是捧着鲜花的情侣。那一刻，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。
加盟合同到期后，我没有续约。关店那天，我把还能吃的水果都分给了隔壁商铺和清洁工。王阿姨拿着两个火龙果，拍拍我的肩膀说：“小伙子，别灰心。”我点点头，喉咙发紧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现在每次路过水果店，我都会下意识地看看他们的货架。如果看到水果堆得满满的，我就会想，今晚他们又要扔掉多少。这段经历让我明白，有些生意看起来光鲜，内里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。那些在夜色中被丢弃的水果，那些无人问津的精品，都成了我记忆里最沉重的一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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