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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第一站，是城里一家以拉花闻名的精品咖啡馆。师傅是个严肃的台湾人，要求极高。头一个月，我连咖啡机都没资格碰，每天就是洗器械、擦台面、磨豆子。师傅说：“基础不牢，地动山摇。你得先学会尊重每一颗豆子，感受每一度水温。”我看着其他师兄师姐能做出漂亮的图案，心里急得像猫抓，但也只能耐着性子。
终于可以上手学拉花了。我才知道，看别人做行云流水，自己手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。蒸汽棒打发的奶泡，不是太厚像沐浴露，就是太薄像水一样，根本浮不起来。手腕僵硬得像根棍子，一倒奶，整个杯子都跟着抖。最开始那几百杯，拉出来的全是“四不像”，说是心形像蘑菇，说是树叶像一滩泥。牛奶浪费了多少箱，我都数不清了。有一次，我练了整整一个下午，手臂酸得抬不起来，终于做出一杯勉强能看的郁金香，我激动地差点跳起来，赶紧拍照发给所有朋友看。那种最原始的、通过反复练习得到一点点进步的快乐，到现在都忘不了。
在师傅那里学成后，我跳槽去了一家更大的连锁店。这里节奏快得像打仗，早上高峰期，订单打印机滋滋地往外吐单子，永远没有尽头。我学会了在三分钟内同时做三杯咖啡，拉花也变成了最基础、最快速的爱心。速度是上去了，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那种对着拉花缸和杯子，屏息凝神、精雕细琢的幸福感，好像在机械的重复中慢慢被磨掉了。我开始想，我做咖啡，难道就只是为了快吗？
就是在那时，我和我的合伙人小林，一个同样对咖啡有执念的家伙，萌生了自己开店的想法。我们不想只做一个“咖啡饮料站”，我们想做一个有自己灵魂的地方。
找店面的过程就是第一个跟头。预算有限，好地段租金吓人，偏一点的地方又怕没人流。最后，我们在一条老街的拐角，找到了一间不到四十平米的老房子。房子很旧，下雨天墙角会渗水，但窗户很大，阳光能洒满整个屋子。我们一眼就看中了。接下来是装修，为了省钱，我们俩几乎成了全能工人，自己刷墙、自己钉木头吧台、自己去二手市场淘家具。那段时间，手上全是伤口和茧子，但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一点点变成我们想象中的样子，那种创造的满足感，无与伦比。
2018年春天，我们的“角落咖啡馆”终于开业了。我们给自己的定位是“社区咖啡馆”，想做街坊邻居的另一个客厅。我们不仅卖经典的意式咖啡，也精心挑选不同产区的单品豆子，做手冲。我们还花了很大心思，研发了一款特调，叫“老街桂花拿铁”，用的是本地产的桂花蜜，香气特别温柔，成了我们的招牌。
开店远没有想象中浪漫。第一天，我们准备了那么多物料，结果只来了零星几个客人。那种冷清，真的让人心慌。头三个月，每天都在亏钱，我们俩压力大到整夜失眠，一遍遍算账，想着下个月工资还发不发得出来。我们甚至开始怀疑，自己的坚持是不是太天真了。
转机发生在一个下着雨的下午。一位经常路过的大爷，进来避雨，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。我那天不忙，就用心给他做了杯拉花，是个简单的爱心。他端起来，看了好久都舍不得喝，然后跟我说：“小伙子，你这杯咖啡，有温度。”就是这句话，让我和小林差点当场哭出来。我们明白了，我们要做的，就是这种“有温度的咖啡”。
从那以后，我们不再焦虑，沉下心来，认真对待每一杯咖啡，每一个客人。我们会记住熟客的名字和喜好，王老师喝美式要双份浓缩，李阿姨的拿铁要额外加热……我们会在下雨天给没带伞的客人递上一把伞，也会在周末举办小小的咖啡分享会，教感兴趣的客人怎么在家做手冲。
慢慢地，店里的人气旺了起来。熟客带新客，小小的角落咖啡馆，竟然也成了小有名气的“网红店”。最让我有成就感的，不是营业额上涨，而是推开门看到的那种景象：退休的张老师坐在窗边看书，几个大学生在角落里讨论小组作业，妈妈带着刚放学的小朋友来喝杯热牛奶……这里真的成了大家生活里的一部分。
去年，我们终于有能力扩店，把隔壁也盘了下来。装修的时候，我和小林站在宽敞了不少的新空间里，感慨万千。他忽然说：“还记得我们当初那几百杯惨不忍睹的拉花吗？”我笑了，怎么会忘。
回看这段从学徒到店主的旅程，它不像励志故事里说的那么一帆风顺。它充满了奶泡失败的焦虑，创业初期的窘迫，和无数个自我怀疑的夜晚。但正是这些具体而微小的困难，和克服困难后带来的那一点点甜，构成了所有真实的热爱。咖啡于我，早已不是一份工作，甚至不只是一门手艺。它是我和这个世界交流的方式。通过一杯咖啡，传递一份专注的温度，连接起一个个有趣的灵魂。这大概就是我这辈子，最对的一次选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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