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冬天,我盘下了人生中第一个小店。四十平米的临街铺面,我打算做汽车用品和车载设备。那些天我像上了发条,天天跑市场、看样品,就想找款靠谱的智能车载设备。要屏幕清晰、反应快,最重要的是能实时传输行车数据——现在跑运输的、开网约车的师傅都认这个。
在网上对比了整整一周,最后定了“驰远科技”。他们的销售小李嘴特别甜,“刘哥”叫得亲切,说他们是最新T8系列的总代理,芯片升级了,定位精度能达到0.5米。“刘哥您放心,我们是厂家直供,价格最低,保证最新批次。”
我翻看聊天记录,他发了检测报告、3C认证,还有一仓库货物的视频。我想,这么大的公司,应该靠谱。于是,那个周一的下午,我转了八万六千块——这是我攒了两年的积蓄,进了三十台设备。
货到的那天,我正要去省城参加同学的婚礼。快递小哥把箱子堆在店门口,我急着赶车,只拆开最上面那台看了眼。塑料膜包着,屏幕亮着,能开机,我就签收了。现在回想起来,真想给自己一巴掌——怎么就不多检查几台呢?
从省城回来已是三天后。晚上八点多,我回到店里开始理货。拆到第五台时,感觉不对劲——这台设备的接口颜色比前几台暗,像是用过。继续拆,第十台的屏幕边缘有细微划痕;第十五台,背面序列号的贴纸歪歪扭扭。
我的心开始往下沉。
把所有机器全拆开,摆在白炽灯下一台台检查。三十台里,至少有十台是明显翻新的——接口有磨损痕迹,螺丝有拧动过的印记,还有两台连开机画面都是老版本的。
最让我崩溃的是那台“样品机”。屏幕正中有条三厘米长的暗线,像道丑陋的疤痕。我试着联网升级系统,提示“设备型号不支持此版本”。查了官网才知道,这是两年前就停产的T6老款。
我瘫坐在冰凉的地砖上,周围是拆得乱七八糟的包装盒。八万六,换回来一堆别人用剩的破烂。那种感觉,就像你精心准备了一桌年夜饭,却发现所有的菜都是馊的。
我给小李打电话,第一次,他支支吾吾说“可能发错批次了”;第二次,直接挂断;第三次,变成了空号。
那一夜我没合眼。凌晨四点,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,按照包装盒上的地址找到了“驰远科技”的注册地——结果是个共享办公的虚拟地址。前台姑娘打着哈欠说,来这找驰远科技的人,我这个月是第七个了。
我去了市场监管部门,工作人员耐心地记录,但说这种异地注册的公司处理起来很麻烦,让我等通知。这一等,就是两个月。
那堆问题设备像根刺,扎在我心里。每天开店看见它们,就想起自己有多傻。有老顾客来看设备,我如实相告这是问题批次,不能卖。他们拍拍我肩膀说“小伙子实在”,可这实在的代价太大了。
最难受的是王师傅来的那天。他是开长途货运的,听说我这儿有智能设备,特意从城东跑过来。我给他看那台屏幕有暗线的“样品机”,他眼睛却亮了:“这有啥,能显示地图就行,便宜点给我吧。”
我坚决不卖。王师傅不理解:“你这人真怪,有钱不赚?”我苦笑。我知道跑运输多辛苦,知道他攒钱多不容易。正是知道这些,我才不能把这问题设备卖给他——万一路上导航失灵,万一数据传输出错,我担不起这责任。
最后那批设备,我找了家电子回收厂,以废品价处理了。八万六的货,收回来的不到六千块。回收厂老板一边拆零件一边摇头:“都是老款芯片,改个外壳就当新的卖,现在的人啊……”
这事让我明白了个道理:有些亏,吃了就再也补不回来了。但它也让我更坚定了——这店既然开了,就要对得起每个走进来的顾客。现在店里每台设备,我都亲自测试,把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讲得明明白白。
前天,王师傅又来了,还带了两个开网约车的朋友。他说:“刘老板,你这人实在,我们信你。”
他们挑设备时,我看着窗外。天阴沉着,像要下雨。但店里很亮堂,新装的LED灯把我自己印的“假一赔十”保证书照得清清楚楚。
那堆废铁般的旧设备,到底还是给我留下了点东西——它让我知道,诚信这两个字,写起来简单,做起来要用尽全力。而这份全力,我会用在接下来的每一天,用在每个走进我店里的顾客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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